第六章 眼药水(三)(1/2)

七十六号里,李士群刚放下电话,就听到他的秘书在敲门,头也不回地叫了声:“进来。”

“报告部长,刚才白利路警察署的王署长的电话报告说强家角蜈蚣帮的总堂被人挑了,从帮主黄老大到帮里的小喽啰,里里外外二十一条人命!”

“蜈蚣帮?”李士群满腹狐疑地看着自己的秘书,“你是说蜈蚣帮?”

蜈蚣帮替中田办事李士群是知道的,现在蜈蚣帮总堂被人挑了,说不定和中田的被杀有某种联系。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转过身对秘书下达了命令:“让白利路警察署的王小毛带上手下所有的弟兄把现场封锁起来,并走访周围的居民,看看有没有人看到过或听到过什么。再让陈忠良带他手下十个人过去帮忙。日本人一会儿就到,让他们听日本人的指挥。”

等秘书出去后,他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这部电话直接通到晴气的办公桌上。

“你好,将军,”依然是那种很柔和的口气,就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有一个消息,也许你会感兴趣,”李士群特地停顿了一下,“强家角蜈蚣帮的总堂里发现了二十一具尸体,其中包括他们的帮主黄老大。”他在等晴气的反应。

电话那边晴气的眉毛扬了起来,他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筋,习惯性的用手指按住太阳穴,不过他的声音依然是不慌不忙的:“你已经派人封锁好现场了?”

李士群不由得佩服起晴气的涵养功夫和精明,忙说:“是的!”

“好吧,特高课会派人过来接管这件事……顺便问一下,那个支那人叫什么名字?对,就是你说的那个高手。”

“唔……”李士群有点迟疑,“不好意思,我只知道他的代号是5号。”

“5号?”

“对,5号,不过我会搞清他的真面目的。”

晴气放下电话,真是一个焦头烂额的早晨!他叹了口气,叫了声:“山木!”

“有!”山木冲了进来。

“让特高课再派一组人去白利南路三电纱厂边的河神庙,记得带上二十一个尸袋。”

这时他听到隔壁中田的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便听到有人敲门,“报告。”这是坂井的声音。

坂井笑嘻嘻地走进来了。

“有什么收获吗?”

“报告机关长,我们找到了凶手进来的路径,还提取到一个脚印。”

“是吗?”晴气精神为之一振,“坂井君辛苦啦,可以过去看看吗?”

“可以,现场痕迹提取已经结束,请您过去看吧。”

晴气重新走进中田的办公室,中田的尸体已经被抬了出去,他将在验尸官那里贡献他的一切。

“凶手是从这扇窗子进来的,”坂进指着中田办公桌前的那扇窗,“凶手在窗框上留下了一枚脚印。”

“其他痕迹呢?”晴气问道。

“没有其他痕迹了!”

晴气的眉目又扬了扬,走到窗子前,窗框上有一个淡淡的鞋印,只有半个脚掌。

“这是右脚的前脚掌,”坂井凑了过来,不失时机地卖弄了一下,“据推算,这是41码的皮鞋。”

“你能搞清皮鞋的牌子和凶手的身高体重吗?”坂井从前是东京警视厅的刑侦专家,晴气知道他有能力搞清这些问题。

“需要回去比对一下,下午就能有结果。”

“好!”晴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应该称之为灵光一闪:“现在三电纱厂边有另一桩命案,我觉得两者之间可能性有某种联系。”晴气拍了拍坂井的肩,“你到那里提取点痕迹,分析一下,看看和这里的痕迹有没有相似之处?

坂井疑惑地看着晴气,难道他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但坂井知道自己不能问,这是干他们这行的规矩,不应该知道的就不用去知道。

从昨天傍晚开始,坂井已经十几个小时不曾休息了,但他仍然劲头十足,就像闻到了猎物气味的猎狗,有一种突破的渴望。他钻进停在楼下的车里,阳光透过车窗有些刺眼,随着引擎的吼叫他闭上眼,这个案子才开头,不知道要熬多少夜,他得抓紧时间打个盹。

八点三十一分,佘曼诗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法租界海格路大胜胡同。”

上海人管小巷叫“弄堂”,正如北方人管小巷叫“胡同”。大胜胡同是上海几千条弄堂里惟一以“胡同”冠名的弄堂,离静安寺路不远,她的“安全房”就在那里。

这是趟“长差”,车夫很开心,轻快地跑着。进入法租界时租界里的白俄商团搜都没搜就让她们进去了,这年头,日本已经占了大半个上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进租界,商团也将自身难保,哪能有什么心思去检查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中国女人呢?

大胜胡同宽宽的弄堂里没有一个人,佘曼诗打发了车夫,在弄堂里缓步走着。那些小洋房的围墙上,夏天青青的爬山虎已经落光了叶子,只留下枯黄的藤蔓依然牢牢地吸附在墙上,紧紧地罩着灰色的墙壁。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这爬山虎,曾经绿得那么灿烂,秋风一来却失去了光泽,只有等到来年春风再起时才会重新美丽起来。她的第一次春风便是她的丈夫,曾经给了她无限的温暖,可他远在天边。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期待什么春风,除了自己的丈夫以外,不会再对别的什么人产生什么想法。可这次,也许自己错了,那个清澈眼睛的石心的确已经把春风吹进她的心田了。有时候她真的不敢想象,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到哪种地步。还好,什么都没发生,两个知书达理的人只凭着精神上的交流就已经相互洞悉一切了。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她就已经知道他的心意。唉,为什么给她春风的人都要去延安呢?

这时候她很自责,无论如何自己是一个地下党员,不能让工作以外的事来扰乱自己的心情、影响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