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案子(1/2)

陆执一听姚守宁的声音,便下意识的心中一喜。

那紧蹙的双眉松开,他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下意识的想转头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但在转头的刹那,曾经发生过的可怕往事浮现在他心中——当初苏妙真被妖狐附体时,也曾喊他名字,并且向他下咒,使他当时失去了理智,闹出了丑事。

往事不堪回首,血淋淋的记忆攻击着陆执的理智。

他强行忍住了转头的冲动,没有理睬那道呼喊自己的声音。

“世子、世子……诶世子……”

姚守宁兴奋的挥了数下手,但陆执充耳不闻。

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开心到逐渐疑惑,接着有些生气:

“世子,我在这里——”

陆执眼观鼻、鼻观心,暗自警惕:这可能是妖邪的把戏。

姚守宁却想起了两人分别之前,最后那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世子离开神都之前,曾说回来之后有话要跟她说,那时她紧张又忐忑,还烦恼了很长时间。

哪知分离了几个月,陆执再回来时,竟然自己喊他都不理。

她双眉一皱,好你个世子!

陆执的身边,罗子文听到姚守宁喊声的刹那,转头就看到了远处对街停住的马车。

姚若筠此时站在车旁,冲众人招手,满脸喜色。

段长涯也看到了姚家的人,他与罗子文先是回头冲姚家的众人挥手打招呼,接着转身开心的看向陆执:

“世子,真的好巧,我们今天一回来就遇到了姚家的人。”

说完,他又疑惑不解:

“姚二小姐正在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她呢?”

明明回来之前,陆执归心似箭,分明是惦记姚守宁的,怎么见到了人却反倒不理不睬的?

他心中纳闷,说完这话,罗子文分明见到陆执眉梢一跳,脸上露出慌张之色。

就在这时,姚守宁生气:

“陆执,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不高兴了,直呼陆执名字。

世子连忙转头,果然见到了姚若筠,在他身旁,姚守宁将头缩了回去,一只嫩白的手抓住窗户,‘砰’的一声关紧。

“……”

陆执心中一慌,连忙一拉缰绳,往街对面而去。

罗子文与段长涯两人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也跟了上去。

“姚、姚,大哥——”

陆执靠近马车,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他以往也与姚家人打过交道,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再见姚若筠时,总有一种别扭心虚的感觉。

若从年纪来说,姚若筠大他两岁,他喊这一声‘大哥’也属正常,可他一直以来自恃甚高,很少低声下气,尤其是当着身边人的面,总觉得怪异。

这话一喊完之后,陆执眼角余光就感觉到身旁段长涯、罗子文的身体抖了抖,发出憋笑的声音。

“……”他拳头捏紧,脸颊隐隐发热。

姚若筠被他一喊,也觉得有些怪异,正不知如何应答之时,那关上的车窗一下又被人推开:

“他是我的大哥!”

“守宁——”姚若筠有些尴尬。

而陆执有些惊喜:

“守宁。”

她一嗔一怒,顿时将两人之间分别数月的那种不知所措的隔阂打碎,令世子瞬间找回了往昔的熟悉与亲近。

“守宁!”他又大声喊了一句,脸上带着笑意。

姚守宁俏脸板起,听他喊自己,也学他先前一样将脸别开,只当没听到似的。

“……”车里姚婉宁露出个看好戏的神情。

苏妙真有些尴尬,但也注意着两人之间的动静。

“守宁……”世子见她生气,心中暗叫不妙,又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你为什么刚刚不理我?”姚守宁想起自己先前招呼他,结果他充耳不闻,此时还有些生气。

“我哪有不理你!”陆执一听这话,大感委屈:

“我怎么可能不理你。”

他急于解释,这句话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姚守宁闻言脸颊‘刷’的一下晕染上热意,心虚的转头四下看去。

只见罗子文、段长涯等人一脸镇定,姚若筠也仿佛没听出世子弦外之音,她心中松了口气,想起世子的话,再看他神情焦急,眼神真诚,不似作伪,心中的不开心顿时散去。

不过少女心思难猜,她虽说信任陆执此时说话真心,但他先前确实听到自己招呼还别开了脸,她又心生狐疑:

“既然这样,刚刚我叫你,你怎么不转头应我?”

“冤枉啊!”

陆执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喊冤:

“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车厢之内正与姚婉宁一道偷听这两人闹别扭的苏妙真怔了一怔,接着羞愤欲死,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

曾经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她想起了当初自己受狐王支配时曾做出的丑事。

“妙真别慌。”姚婉宁看苏妙真一脸慌乱尴尬,忍笑安慰了她一声。

苏妙真眼泪汪汪,往她靠去:

“表姐。”

“你怎么突然翻旧账?”

姚守宁也听到了车里的动静,不用回头,她此时也感觉得到表姐的尴尬。

她连忙向陆执打了个眼色,陆执有些委屈道:

“我也不是要翻旧账,就是……”

话没说完,就见姚守宁拼命冲他使眼色。

世子冰雪聪明,一下明悟,嘴唇动了动,无声的问:你表姐也在车里?

姚守宁点了点头,陆执嘴角抽搐,露出无语的神情。

“总之是我不对,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真诚的道歉,眼睛望着少女:

“我不理别人,也不会不理你的,守宁。”

世子说话之时,心中还有些纳闷:真是奇怪。他与姚守宁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以前两人地位相等,最初相识时,自己甚至还十分自信,两人出行、斗嘴,他还时常占据上风……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地位对调,自己竟被姚守宁完全压制。

她一生气,他就完全想不出应对之法,唯有低头求饶,深怕她不理自己。

陆执想到此处,心生不妙之感。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姚翝在柳氏面前的样子。

不知道罗子文、段长涯两人看到自己这没出息的模样,会不会偷偷嘲笑自己。

要改变这种现状,否则将来自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永远只能像陆无计、姚翝一样,任由妻子搓圆捏扁的,半点儿气概也无。

他心中这样一想,还来不及思索办法,目光就落到了姚守宁身上。

‘可是守宁真是可爱啊!’

陆执暗自叹息。

少女极力板着脸,一双美目光彩流溢,满脸的倔强。

她的嘴唇殷红,脸颊宛如无暇白玉,无论是嗔痴笑怒,竟都别有一番姿韵。

自己离开神都这段时间,她好像瘦了些,下巴都尖了些许,可能是柳氏受伤未醒,她时常担忧,吃不下、睡不着呢。

就算如此,也无损她的美丽,难怪温景随当初被她拒绝之后,失魂落魄的,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温景随!

一想到这个名字,陆执浑身一震。

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跑光,什么重振男子汉的气概,担忧受罗子文、段长涯等人嘲笑的念头不翼而飞。

他甚至隐隐庆幸:守宁性格如何,自己与她相处多时,再清楚不过。

她性格外向,但又温和而知礼,不会胡乱发脾气。

对温景随时,客气又疏远。

想到此处,陆执心中又有些开心:守宁对我又不一样了,她生我的气,要我解释清楚原因,那是重视我,又给我机会。

他越想心里越甜,情不自禁‘嘿嘿’笑出了声音:

“都是我的错,怪我东想西想,我回了神都,最想见的就是你,听到你喊我就开心呢。”

“……”

罗子文一听这话,挑了挑眉。

姚若筠也有些诧异,又觉得生出危机。

姚守宁脸颊通红,世子又问: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只是一个误会,说清楚之后姚守宁自然不会揪着这事儿不放,闻言就红着小脸点头:

“好。”

“我离开神都好长时间,”他得到姚守宁的原谅,心中飘飘然,一半下意识,一半则是壮着胆子试探她心意:

“你有没有想我?”

他这话一问出口,罗子文等人俱都吃了一惊:

“世子……”

女孩子大多脸皮薄,这会儿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执这样问,哪有可能得到答案呢?

他还来不及打岔,就见姚守宁点了点头:

“当然想了。”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姚守宁不理睬众人诧异的神情,伸出手,数着指头:

“从三月末时,你就说晋地有玄阴木的消息,自此离开神都,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月时间了。”

她叹了口气:

“我娘一直没醒,我天天数着手指头盼你和长公主回来呢。”

“……”

陆执滞了一滞。

这个答案与他想像的不同,但他很快又自我安慰,不管姚守宁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想他,总之她一直盼着自己回归。

他又重新露出笑意,说道:

“虽然回来晚了一些,但我带回了玄阴木棺,是玄武门中的周荣泰师叔祖亲手打造。他老人家是荣英师叔祖的弟弟,知道你救过荣英师叔祖……”

两人凑在一起,旁若无人聊起了闲事。

姚若筠一开始听陆执与妹妹说话,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大高兴,但他数次想要插话,却又觉得世子与姚守宁之间明明聊的是正事、闲话,但两人气氛特别,他试了几次,却都根本插不进去。

几回之后他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头与罗子文、段长涯二人道:

“今日幸亏你们回来了,不然我们可能要被困在此地。”

……

车厢里,苏妙真初时还羞窘难当,后面听到世子与姚守宁逐渐拉扯开话题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到姚婉宁笑意吟吟的样子,又感觉双颊隐隐泛热。

“表姐……”

“妙真别内疚,守宁和我们都知道,当日你受控于妖邪,做出那些事并非你的本意。”

姚婉宁温声细语的安抚她,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你不要自责,守宁也没有再怪过你,世子心中肯定也是清楚的。”

苏妙真听到此处,鼻尖一酸。

她受控于妖邪时,只觉得身边周围全是坏人,觉得姚守宁恶毒任性,姚婉宁刻薄又短命,数次言语为难自己。

如今清醒之后,才发现表妹可爱贴心,表姐也是温柔又善解人意。

陆执一心一意只喜欢姚守宁,从没有隐藏过心意,外人看得一清二楚的,唯有自己当初被妖言所惑,才看不清这一点。

世子与表妹之间十分相配,两人外貌登对,性格合拍,相处起来外人根本难以插入其中,奇怪自己当日自己怎么会相信妖邪的鬼话呢?

“表姐——”她心中夹杂着对妖邪的怨恨,也反抱住了姚婉宁的身体。

车厢之外,世子与姚守宁说了一阵话,接着又看了看四周。

他自然见到了镇魔司的人,目光与程辅云相对,看到他眼中的警惕,自然也见到了他手里拿着的圣旨,及围在布告榜前的人。

一旦脱离了姚守宁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世子的大脑迅速清明,他靠近姚守宁:

“镇魔司的人来干什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入城之时,城门口正要封闭,姚家人正好停在此处——各种思绪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他推测:

“你们要出城,镇魔司的人将你们堵在了此地?”

姚守宁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正与罗子文说话的姚若筠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听到此处,转头过来应了一声:

“对。”

陆执皱了皱眉,他目光往远处看去,见到了三辆并列的马车。

除了姚守宁所乘坐的这一辆外,另外两辆之中有苏文房、曹嬷嬷等姚家的人。

姚家人口简单,但此时几乎大半都在此地。

肯定出了大事!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并没有急着追问,而是看向姚守宁:

“走,我先送你们出城。”

陆执不问前因后果,准备先帮姚家解决困境。

姚若筠闻言先是一喜,他原本以为今日恐怕出行不顺,哪知又遇到世子,陆执不止是愿意庇护他们,甚至还愿意送他们出城。

他正欲答应,但还未开口,身体却已经本能的转头往姚守宁看了过去。

只见妹妹皱了皱眉,神情竟有些犹豫。

“守宁。”

姚若筠吃惊的唤了她一声,昨日自己不愿离家,想与家人共患难,姚守宁当时分明还很反对。

今日众人被迫被截在城门之中,却万幸遇上世子,陆执又愿意助一臂之力,姚若筠不明白为什么妹妹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他心中虽说有疑惑,嘴里却问:

“你觉得呢?”

“我——”姚守宁迟疑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先前预知到的一幕,姚婉宁站在了滔天的河水面前。

当时的画面转瞬即逝,此时随着她的回忆,仿佛有了后续。

只见河水滚滚而来,卷起的浪涛高达数丈,如同逼近的山陵。

姚婉宁的双臂缓缓张开,她大声喊了一句:“朱世祯——”

预知的画面戛然而止,声音也彻底消失。

洪波的咆哮声留在了姚守宁的脑海里,那汹涌澎湃的气势令她心悸了片刻。

这一幕画面本该危险异常,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当日外祖父提到过的一个词:人和。

“人和——”她喃喃自语。

“‘人和’?”姚若筠本来是想问她怎么办,却没料到她好似失神了片刻,接着嘴里竟说了这样一个古怪的词。

姚若筠面色有些怪异:

“什么意思?”

她摇了摇头,想起当日外祖父说起这个词时,原话大意是:妖邪纵使机关算尽,占据天时、地利,却缺少人和,所以注定不会如意。

可她想到姐姐,预知到未来之时,怎么会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呢?

姚守宁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突然将头缩了回去,看向了马车之内。

姚婉宁正拥着苏妙真,轻声细语在哄表妹,她注意到妹妹突然转过了头来,一脸怔然的望着自己。

“守宁,怎么了?”她细声细气的问。

姚守宁也想问自己怎么了。

她沉静下心,定定的望着姐姐。

姚婉宁的小脸苍白,眼睛明亮而温柔,她的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或许是因为身怀有孕,她带着一种恬静而温雅之感。

见妹妹久不说话,她伸出手,试图去拉姚守宁。

她的手瘦而柔软,覆盖上了姚守宁的脸颊,温声又追问了一声:

“守宁,怎么了?”她眼中蒙了一层担忧,姚守宁下意识的握住了她手掌,指尖搭到了她脉搏上。

姐姐的手腕略冰,脉搏也较常人慢些,可她不是短命之相,她与‘河神’的渊源未解。

随着姚守宁数次时光重置,历史发生了改变。

太祖娶妻姚氏,生天元帝。

她早就预知到自己的未来某一天,会抱着自己的侄子,穿越时空,将其交到太祖的手里。

姐姐的孩子会继承大庆的江山,也就是说,姐姐不会死在她预知的洪灾之中,她会平安产子!

这个念头如利斧,劈开了笼罩在她心中的迷雾,所有的疑惑豁然开朗。

姚守宁突然意识到自己便如当局者迷,她因为关心则乱,竟犯了蠢。

历史已经定局,至少现在并没有出现变故的苗头。

如果历史定了,那么可以从过去推测出未来,姚婉宁暂时没有性命危机,由此也可以大概推定——‘河神’局并非无法可破的!

想到这里,她险些高兴得跳了起来。

她强忍激动,问了一声:

“姐姐,如果我做主,将你留下来——”她说到这里,见姚婉宁先是愣了一愣,接着面露喜色。

姚婉宁仿佛猜到了她后面要说的话,含笑看她,面带鼓励。

姐姐的神情让姚守宁猜出了她的答案,少女心中松快了一些,接着再问:

“可能你们会面临危机,到时你会不会怪我?”她轻声的道。

“不会。”姚婉宁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妹妹:

“我怎么会怪你?”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本来就不想走,之所以答应,只是不想要成为大家的拖累。”

她不愿离开,可是这些年来因为她病弱的缘故,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心思,听从母亲安排自己的人生。

因此在姚守宁希望她离开神都城时,纵使她犹豫过,最终仍是顺从了妹妹。

姚守宁抿了抿唇,听到姐姐这句话,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说道:

“我想说我们暂时不用离开神都城了,我——”

她摇了摇头,心中的念头杂乱无章,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

“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力保护你。”

说完,她又看向苏妙真:

“表姐——”

“我当然要和大家在一起。”不等她说完,苏妙真就道:

“表姐不走,我当然也不走。”

两个女孩都表态听从她的安排,姚守宁松了口气,心中有些奇妙之感。

她本来年纪最小,以往也是听从柳氏的决定,纵使自己心中有些想法,但大多都受母亲压制,难以自己作主,表达心中的想法。

她也曾像姐姐一样的软弱,纵使有些出格的言行举止,可此时看来,更像是一种对柳氏约束无形的抗议。

直到柳氏受伤倒下,她当家作主,承担了责任,姚守宁才逐渐发现自己对这样的感觉并不排斥。

家人的支持、信任给予姚守宁无限的勇气,哪怕她对于未来的预知并不是十分明确,但她却生出对抗的自信。

“好。”